推动农机装备产业高质量发展,事关粮食安全和农业强国建设。国产农机具的核心部件受材料、技术等因素影响,与进口部件差距较大。不少种粮大户反映国产农机故障率较高,常影响耕作进度。国产农机差距在哪里?如何才能赶追上国际先进水平?
国产农机便宜但不“抗造”,关键装备和部件依赖高价进口
备耕时节,吉林省梨树县卢伟农机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农户正在忙着检修拖拉机、收割机、播种机等农机具。合作社负责人卢伟指着一台大型收割机说,这台国产收割机在地里干几天活就得修一次,而进口大型收割机1年维修1次。
“国产农机便宜但不抗造”是一些种粮大户的共识。有的国产品牌农机变速箱、后桥、液压系统等故障率高,一到作业季,就3天一小修、5天一大修,每年维修农机的成本很高。吉林省四平市种粮大户张帅说:“有的国产大型收割机每年都大修1次,要花1万多元。”
据了解,一些国产农机坏在地里耽误干活,与农机内部构造的合理性、零部件质量等因素有关。吉林省乾安县种粮大户金英敏近几年更换了好几台免耕播种机,他说:“基本上用3年就得换新的,旧的故障率太高,耽误干活,干脆不修了。”
切割盘类似一把切刀,播种时用这把刀将土层和秸秆切开,然后由排种盘播种。吉林省康达农业机械制造有限公司总经理杨铁成说,进口的切割盘使用几年也没问题,而普通国产切割盘耕作时,一遇石头就容易变形损坏。
至于排种器,对播种的精准度、部件的耐用性要求更高。吉林省农机研究院耕作机械技术研究所所长李宏刚说,国外排种器部件经过17道冲压工序,材料特殊,加工难度大,里面的1个小弹簧使用几十万次不会变形,而国内制造的往往1年就得换。
“进口农机零部件的工艺和材质都比国产的好,一根手指细的轴,用很久不弯;国产的轴很粗,但不耐用。”吉林省四平市东风联合收割机厂相关负责人黄儒强说,“咱卖四五十万元一台,国外的一百多万,可不少大户宁可多花几十万也要买进口的。”
整机的可靠性不是一家企业能决定的,而是由配套厂家共同决定的,整机企业往往面临零部件产品这批好下批次的情况。“不少企业花重金采购国外先进产品和技术,但如果材料和工艺跟不上,整体质量问题解决不了。”黄儒强说。
与国外智能高端农机相比,免耕播种机生产门槛并不高,但是排种器和切割盘两个零部件国产化过程十分艰难。杨铁成介绍,研发国产排种器用了大概十年时间,切割盘也用了七八年时间,至今仍需大量进口。“一台8行播种机需要8个排种器,每个进口价格达2万多元,加起来赶上一台国产播种机的价格了。”李宏刚说。
目前,中联重科正致力于推动农机高端装备国产化,中联重科东北分公司销售代表付国华说,像动力换挡的变速箱这种农机高端装备,技术壁垒高,企业自行研发困难较大。
我国农业生产区域跨度大、农艺差异大、农业种植标准不统一,对农业机械的需求也五花八门,几乎没有农机能够在所有区域通用。而发达国家的农业高度标准化,极大简化了农业机械的研发制造难度。
基础研究、人才培养、知识产权保护不足制约产业创新
免耕播种机等农机多年不能完全实现国产化,与农机产业基础性研究不够、专业人才不足、部分地区产业集聚度不高、企业缺乏创新积极性等因素有关。李宏刚说,吉林省农机研究院曾和地方院校合作开发农机电子控制系统等部件,但效果不理想。“除了科研水平不足,院校也不太了解农机行业。”
我国农业机械的基础研究水平有待提高。《农业机械设计手册》仅在2009年出版1次,只有2册,至今仍缺少农业物料、农机材料、农机设计等关键理论。吉林大学生物与农业工程学院院长付君说,自主设计理论缺失,导致技术创新难度巨大,这个难度远超其他机械装备领域。
高等院校在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上,对农业机械专业建设和学科建设投入不足。这弱化了农业机械专业的师资力量,难以培养基础扎实、能力强的专业化人才。
知识产权保护不足使企业缺乏创新积极性。“市场太大,谁都想啃一口。”吉林省顺邦农机有限公司市场部负责人杨敏说,顺邦公司是一家专门生产秸秆打捆机的企业,快速发展的同时,企业也深受大量仿制产品低价竞争的困扰。“2019年有10多家企业仿制我们的机器,现在有30多家。”
打捆机技术门槛不高,向市场推一款新机型,其他企业马上拆解、模仿。吉林省农机研究院曾想与地方企业合作试验高速播种机,却少有企业响应。李宏刚说,由于专利保护不到位,相当一部分中小农机企业依靠仿制生存,大部分企业缺乏技术创新动力和科研能力,农机行业处于低水平竞争状态。
产业集聚度低,科研创新成本高
东北地区是大型智能化农机装备的主要市场,吉林省四平市集聚了30多家农机生产企业。“劣势在于产业配套能力不足,配套企业主要在南方,没有形成产业集群和完整产业链,导致生产成本和科研成本都很高。”四平市工信局副局长张铁志说,“一个零部件,在南方买15元,在本地买要40元。一块铁板本地企业切割下一个大圆后就废了。如果产业集中,边角余料还可以利用,成本就降下来了。”
杨敏说:“我们产业链50%以上在南方,建设一体化的农机产业园区,把上下游企业集中起来很有必要。”
李宏刚表示,目前我国农机装备行业在整机企业与零部件企业衔接、大中小企业配套建设方面已有所突破,但与农机制造强国相比仍有差距,“大企业大而不强,小企业小而不专”的现象依然严重,产业链不健全、欠协同是农机装备产业转型升级的主要制约。
据不完全统计,我国享受购机补贴政策的农机企业有2300多家,其中规上企业大约1900多家,年销售额大约2700亿元,平均每家只有1亿多元。吉林省农机研究院副院长罗罡说,我国有农机企业数千家,小而散现象突出,科研投入分散,强度也不够。而发达国家农机生产则通常集中在几家,实力较强,例如美国的约翰迪尔公司一年的科研经费投入达25亿美元。
搭建农机产业科创平台,开展联合攻关
农机企业必须加大科研攻关力度,把核心技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,摆脱被卡脖子的局面,为我国粮食安全和农业强国建设提供保障。
——搭建农机产业科技创新平台,重点攻关农机材料、工艺等关键技术。农机产业涉及机械电子、空气动力学、材料学、农艺等科研关口,不是一个机构和部门能完成的。李宏刚认为,未来要集中各个领域相关科研单位和企业,搭建公共研发平台,探索农业机械重大技术攻关项目的组织模式改革,向真正了解产业方向和需求的人取经,直面问题,解决问题。
——在补贴政策设置上,也要鼓励先进、限制落后,让企业成为创新主体。顺邦农机饱受仿制跟风困扰,倒逼之下不断加强自主创新。杨敏建议,加大企业研发费用加计扣除等政策落实力度。
杨铁成表示,如果先进机型和落后机型在补贴标准上拉不开差距,就容易导致“劣币驱逐良币”;未来需制定先进农机具验收标准,优机优补,逐渐淘汰落后技术产能。同时,加强保护农机相关技术的知识产权,严厉打击国内农机市场模仿、抄袭、“傍大牌”等行为。
——采取招生、培养、就业等全路径,探索实施招生优惠、就业激励等人才政策。“农业机械人才同样是国家紧缺人才和战略人才。可以用5年时间,培养一批基础扎实、创新能力突出、以实践为导向的本硕博人才。”付君说。
——加强顶层设计,推动产业集聚,推动全产业链协同。一台农机整机产品往往由成百上千个零部件组成,农机主机企业必须与产业链上下游企业深度对接,协同攻克基础材料、基础工艺、电子信息等“卡脖子”问题。
“我们准备依托康达、顺邦等龙头企业做好配件市场,轮胎、发动机、变速箱等企业都要引进。”张铁志表示,要鼓励大企业精干主业、小企业做专做精,建立产品研发设计、生产制造、销售服务全环节上下游企业同步参与、风险共担、利益共享机制,形成社会化协作、专业化生产的现代农机装备产业体系。
据了解,目前四平市正在从多方面推动全产业链协同,建立新型整机与零部件企业的共生平等关系,加强产业集聚,完善供应链。